体重85斤的女主播一顿要吃500只大闸蟹、92根烤肠;一名男吃播博主发起全网挑战,“我吃下1000份海胆、100份鱼子酱、100份小龙虾……”
最近,被明令禁止的“大胃王式吃播”深夜复出,在多个短视频平台卷土重来。直播除了实实在在吃,不需要剧本,也没花式话术,只凭吃就能揽获可观的流量和收益。
潮新闻记者调查发现,“大胃王式吃播”再次兴起,与利益密切相关:观众有需求,吃播有市场,平台更有利可图。只有斩断利益链,才能终结疯狂的吃播“盛宴”。
一场吃播,数十万人围观
原本沉寂的深夜吃播和“大胃王”挑战赛,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。“宝宝们,本场点赞到1万,我10秒内把这个比脸大的猪肘炫完!”“一碗饭一锅鱼杂,五分钟吃完整锅免单。”……
连日来,潮新闻记者蹲点多个社交平台发现,深夜23点-凌晨2点,“大胃王”直播间迎来场观高峰。部分直播间里在线观众多则达到数十万人。
3小时“吃播黄金期”,主播们的的花式整活手法每天都在创新。唯一不变的是,“吃下巨量食物,但看似没有丝毫饱腹感”。
只要你在社交平台中输入“吃播”,马上会出现如此画面——铺满桌面的各种食物,配上主播略带夸张的笑脸。点进这些视频,主播们对着一大桌美食疯狂收割,吃相如风卷残云。
有身材瘦小的女主播为庆祝粉丝突破50万,深夜零点准时开播吃下了一整头烤乳猪,尽管嘴角边挂满油渍她也顾不上擦。还有的男吃播在挑战15分钟内吃掉36个粽子时被噎住,面露痛苦,最后只能靠不停喝水来“解围”,但那时竟然还有观众称“看得过瘾”。
直播间里,围观者除了刷礼物支持,“羡慕嫉妒恨”的弹幕也在刷屏:一边念叨着“臭的、酸的,肯定不好吃”;另一边却迟迟不愿离开直播间,“吃这么多怎么还能这么瘦,替我再多吃点!”
杭州市民梁鑫是个IT男,也是吃播的资深爱好者。深夜加完班,他喜欢刷吃播视频。“咀嚼吞咽的声音让我很过瘾,很享受。”他认为看吃播能缓解工作压力。
正在节食减肥的宁波市民胡梦飞,到了深夜就开始想念宵夜的香味,她说看“大胃王”吃播反而能抑制食欲,“看到人家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东西,瞬间觉得自己也饱了。”
确实,对“吃播”失去抵抗力的不乏年轻网友;另一方面,做吃播的“大胃王”,往往也都是年轻人。
演不动的吃播们,患上“职业病”
90后小伙“浪胃仙”是最早一批“大胃王”头部主播。曾经,他一顿早饭量“300个抄手、十碗面”起步,一度被网友称为“中国最能吃的男人”。
不少观众称,“按普通成人食量算,他吃一顿饭,起码能抵得上别人10顿。”“浪胃仙”曾公开表示,他因为参加“大胃王比赛”,被MCN看中签约,开始从事吃播。
能像“浪胃仙”一样成为头部“吃播”的只是少数。采访中,更多的博主坦言,不是每次直播都能吸引商家合作,也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年入百万。当越来越多“吃播”涉足,这一行也变得越来越“卷”。
在公司里,来自福建的“90后”吃播刘乐看到同事们除了催吐、打瘦脸针,拍摄吃播视频也需拍摄数天,再拼合剪辑,“我常常下播后都会抠嗓子眼催吐,有几次吐到胃痉挛。”
为了避开同质化竞争,“大胃王”们意识到已经无法用“饭量”满足观众。他们准备以昂贵食材吸引观众,一场直播食材费达五六千元。但是,当粉丝打赏支撑不了食材支出,不少吃播甚至因此负债累累。
“10个吃播,9个有胃病。”一名吃播博主向潮新闻记者表示,她体检时发现,自己得了慢性胃炎加反流性食管炎,而身边同行基本都患有这类“职业病”。
媒体也对现象有诸多报道。今年3月,日本家喻户晓的“大胃王”菅原初代因大肠癌去世,享年59岁。她曾在参加节目时因10分钟吃完399碗荞麦面一战成名,但长时间的超负荷饮食,导致她的身体很早就出现不适。今年5月,网红“三千哥”直播PK喝酒后去世,好友称当晚他至少喝了四斤白酒……
“大胃王”为何卷土重来?
实际上,“吃播”被国家明令禁止。2021年颁布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食品浪费法》,第22条明确提出“禁止制作、发布、传播宣扬量大多吃、暴饮暴食等浪费食品的节目或者音视频信息”。随后,国家发改委等4部门发布的《反食品浪费工作方案》提到,禁止广播电台、电视台、网络音视频服务提供者制作、发布、传播宣扬量大多吃、暴饮暴食等浪费食品的节目或者音视频信息。
这些违规的“大胃王式吃播”何以卷土重来,屡禁不绝?
“大胃王吃播通常是深夜开工,观看受众是有一定压力或焦虑难以入睡的群体。”传播学博士、浙江传媒学院硕导张博向潮新闻记者分析,“大胃王式吃播”在食量和食物上常常突破认知,是大家平时饮食难以做到的,有一种报复性饮食的观感,看直播满足“猎奇”和“快感”,所以直播存在一定市场。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食品浪费法》第22条明令禁止“大胃王式吃播”。
尽管有明文禁令,事实上,业内监管长期存在疏漏。在禁播与赚钱间,直播平台往往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。业内人士透露,“大胃王”往往依靠网友打赏、带货挣钱。比如网友为吃播刷个礼物花100元,主播收到40元,一些平台则可收到60元,平台收益远高于吃播博主本人。
而对于吃播博主而言,他们坦言:“当吃播也是为了赚钱,不然谁会每天拼命吃。”吃播一直都是饮食消费推广售卖的重要场景,浙江从事吃播6年的“栗子”告诉潮新闻记者,凭借强烈视觉冲击,她在短短时间就能揽获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粉丝,然后再运作美食探店、品牌推广、直播带货等等,一年收入能超百万元。
监管缺失、市场需求促使“大胃王式吃播”成为牟利手段。多重因素下,“大胃王式吃播”正死灰复燃。如何对此类直播持续整治,排查严打,关键在于压实责任主体,依法依规关停直播或封禁账号。当牟利空间被压缩,牟利的违法成本变大,距离“大胃王式吃播”真正消失也就不远了。